比我愛你好聽的話有很多

■宋竑廣

偶爾被人說你是我重要的朋友，或僅僅是朋友時，常常感到風險，感覺背後藏著「因為是朋友，所以你應該ooxx」的照樣造句，比方應該要了解我、對我好、不可以刪除好友、不能如此傷害我等等，但這又不像包紅包還有個公定價可參考，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很難捉摸，比方說一聲朋友可借5百，一聲兄弟可借1千，一聲知己借1萬之類的。

談錢傷感情，金錢來往就跳過吧，有時候光是想法不合就能傷感情，噢，可能是最傷感情的呢。像政治態度便是常見的地雷，支持藍綠或小黨，可不可以投廢票，是左是右，左又有多左等等；有時候嫉惡如仇或同仇敵愾的程度不同，也會令人感覺遭到背叛。我常加一些立場不同的人進臉書好友，大抵上同樣的對話，在各方眼中會有很不同的評價，網路上大家都是「朋友」，然而彼此立場不同，我看你或你看他，究竟是善意溝通或妥協鄉愿，就能生出很不同的耳語了。

何止是朋友會生齟齬，以前上婚姻家庭與社會的課程，老師分享一些枕邊人大驚奇的故事，像是平時沉默寡言的老公，突然為了樓上住戶很吵而衝上去屋頂敲壞水管之類的，剎那間令人想唱〈最熟悉的陌生人〉。同床異夢，你做你的大頭夢，我做我的紅樓夢，大家都是小說家，不要在夢裡親暱地呼喚著不認識的名字就好。

處處可見期待的落差

為了避免「你是我的朋友怎麼可以這樣對我」這種責難，有空的時候我會醜話說前頭，當新好友謬愛劣者時，例如：「看到您的發言，言之有物且一針見血因此結交。」我曾接話：「每次被肯定時，總希望不要被對方發現什麼機車的地方。但相信自己還有其他愚蠢發言未被發現，只希望哪天伏法之時，希望觀眾還記得臣妾的一點好。」（甄嬛梗）可嘆的是，儘管盡力善心提醒，但因此建立起堅實友誼的，不知道，就此音訊杳然的，倒是有。唉唉，愛看《甄嬛傳》的中年男子不是錯呀。

往往在不知不覺中，就被人託付情誼，而我會刻意防範，有時會到提供跟人吵架的對話給新朋友參考的程度，個中原因除了個性之外，還跟人生中的苦難有關，我曾大病兩次休學，有很多成語，如「大難來時各自飛」、「久病床前無孝子」等，都是在講苦難時對情誼的折磨。我覺得困境中最麻煩的，不是不幫忙掉頭走掉，而是太牽掛你的人，對自己的無能為力，會有止不住的碎碎念，甚至沒經過同意替你安排事情，屋漏哪堪連夜雨，非得化身厲鬼方得安寧。

跳開自己的例子，類似這樣的折磨處處可見。情感討論區裡幾乎天天都有期待落差的事情，現在大概沒有人問網友山盟海誓究竟何物，但很多「明明聊天聊得很愉快，卻為何突然冷淡。」的失落心情；有的事前明明警告過，請好好考慮再提出交往，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反而因為「老師有說我都沒有在聽」的愧疚感，而連分手都搞得亂七八糟，至於徵友／徵婚說明都講得一清二楚的東西，仍然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越過雷池，更是三不五時就遇到。啊，令人想起「我騙你是因為我愛你」的連續劇古典命題，真是超麻煩的。

非典型關係中的告白

儘管我說得好像很能警覺「花言巧語」的樣子，但其實自己也不能自覺於感情承諾的陷阱之中，我常常指著腳上的鞋子說：「各位看倌可知我為何買下它嗎？」有天呢我走進一家鞋店，聽到這裡觀眾就說：「我知道了你遇到帥哥店員便買了是吧。」不不不，代誌不是這麼簡單，帥哥店員還說了：「跟我買一樣的鞋子，我就嫁給你。」這年頭做生意真是競爭激烈啊，連婚姻大事都可成為口惠，結果連個臉書都要不到，嗚嗚。

這就讓我想起漫畫《去吧！稻中桌球社》的一段，醜男主角們感嘆人生無正妹之時，有人過來獻策說：「我帶你們去天堂吧。」於是一群人就到了某間價值觀美醜顛倒的小公寓，裡面有許多正妹羞愧地對他們說：「你們好帥喔我們都配不上。」就在眾人樂呵呵地度過一段受人崇拜的午後時光後，正妹們突然正色說：「也該付錢了吧，真以為世上有天堂嗎？」才美夢乍醒，一夥人面向徐徐降下的夕陽回家，彼此安慰道：「下、次、再、去、吧。」

俗話說，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美夢，朋友Ｌ的朋友，跟頂級帥哥（一般稱為天菜）交往2個禮拜後被甩，依然感念對方的恩德，主動致上新台幣20萬元銘謝，所以我也要再去同一家店買鞋，呵呵──結果自己就是引人亂發誓的溫床嘛。

總之，各種關係的名實，常有不一致的狀況。現在這種時代有很多非典型關係，也許是因為，成年人看得多了，很清楚自己做得到什麼、做不到什麼；朋友Ｓ的伴，沒法對他承諾什麼，卻曾在他不安的時候說：「你是不是害怕表現不好我會離開你，不要再問第二次你可不可以喜歡我（言下之意是不用懷疑這件事）。」或許會有很多人看了感到懷疑難解，但在我一介中年男子看來，這比起什麼我愛你的，還來得清楚踏實多了呢。

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於2013年2月28日和搖滾芭比劇中演員一起走上台北街頭，傳遞平等與自由的成家理念，邀請民眾加入多元成家聯署行動。（圖文／中央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