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淺淺地、不著痕跡且如點水一般的踏進琇俐的世界,采均才知道「瘋狂」二字所言何物。
原來,這就是外面的世界。
如同籠中鳥,采均的行動向來受到極大限制,這兒不能去,那兒也不能去,每天的行程像流水帳,學校、家裡、補習班、才藝班、圖書館,偶爾再加上比賽場地,似乎只有這幾個地方才是她所有世界,她的所見所聞只侷限在這些地方,剩下的,只存在於虛無中,連幻想的機會與權力都沒有。
第一次踏進遊樂場,首先聽聞的便是震天價響的噪音,她望向一旁悠悠哉哉的女人,再一次感到她倆的距離,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,對於這完全陌生的環境。
自我?鞏琇俐將她帶離學校前說的那句話言猶在耳,她擁有自我?對她而言,「自我」就是每天將爸媽以及老師交代的事情做到臻進完美,那才是屬於她的人生。
而今,鞏琇俐要教她什麼叫做自我?她忽然覺得很好笑,像她這種人,能夠享有另外一種自我嗎?
「怎麼,呆了?」帶了點輕蔑,采均立刻知道琇俐根本是明知故問。「開開眼界吧,資優生。」又是一個傲氣的動作硬是將她拖進遊樂場。
「啊---」被拖著坐進3D模擬雲霄飛車,被忽然晃動的椅子嚇到而放聲尖叫,琇俐在旁邊看差點笑翻了天,采均恨恨的瞪著她,一會兒才恢復冷靜。
但是,除了琇俐惡質的笑聲,放眼望去沒有其他人笑她。
下了雲霄飛車後,采均才注意到這一點。
即使她的尖叫如此響徹。
沒有人笑話她,也沒有人指點她。
她還來不及理清,琇俐又拖她去玩賽車機,不用說,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她,是直接輸的一敗塗地。
然而沒有人罵她,也沒有人指責她為何只有這樣的成績。
有的,只有琇俐似乎帶著讚許的眼神。
讚許?她竟然感受到讚許?曾幾何時,她已經不曾感受到了?
「為什麼這樣看著我?」疑惑。
「以一個初學者來說,這樣的成績很好了。」
她笑了,笑得諷刺。「成績好?算了吧,不用勉強自己說那種話,想笑就笑吧。」
成績好?呵,該哭還是該笑?
不論她拿多少個一百分、穩坐多少次全校第一甚至全國第一、抱了多少獎牌獎杯回來,誰都沒有對她說過「妳做得很好」這種話,沒有人誇獎她,只一味要求她要更好,要是她不小心失常了,還會招來一頓白眼和一陣責罵。
她的心事只能對采岳說,但因為太過親近,反而不知如何幫忙。
這一點她自己很明白。
她也不想造成采岳多餘的負擔。
琇俐不語,不去細想為何楊采均會說出這番話,在她看來,楊采均受盡眾人寵愛,儼然像個尊貴的公主備受呵護,眾人簡直將她當成易碎陶瓷娃娃,總要很小心的將她保護在掌心中;跟她,鞏琇俐,是完全不一樣的……
她無從體會采均的心情。
「妳不會懂的,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只剩下成績與才藝,大家都認定妳可以做得很好,只要妳稍微出了點差錯,大家便把妳當成眾之矢的,每一個人都想罵妳,沒有一個人安慰妳……」
為什麼會如此簡單就向鞏琇俐說出她的心情?
她不知道。
琇俐挑眉,想起自己剛進雪幫的日子。
「我懂。」斬釘截鐵的向采均宣示。
「呵,妳懂?妳懂什麼了?不要不懂裝懂,也不用同情我,我不需要同情。」采均說著就要走開,琇俐一把抓住她的肩膀。「因為我也是這樣!」
說出來了,琇俐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嚇了好一大跳。
怎麼……就這樣子的脫口?
采均一愣,反射性的直接望向琇俐,琇俐無所畏懼的看著她,兩人迅速交流著眼神,只是琇俐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,采均也不打算追問,只是這樣靜待著,一時間沉默悄悄爬上,直至采均開口。
「……我想我該回學校了。」
她可不想回到家又要面對父親那種「恨女不成才」的眼神。
再一次被琇俐拉上摩托車,采均坐在後座看著琇俐的背,忽然有股暖流流過,這個女人,帶她認識什麼叫做「瘋狂」,也帶了她認識她從未涉足過的領域。
只是,她衝口而出的那句話,讓她…說不在意是騙人的。
她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情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