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ours trul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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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「就算是星星，也不比妳的雙眼閃耀。」我記得，妳總是在這片星空下，躺在我身旁，側著頭，這樣對我說。但是兩個月前，妳站在同一片星空下，將臉埋進我左邊肩膀，雙手緊緊圍繞著我的腰，對我說：「我不會再來這裡看星星了」。

     高中的教室沒有冷氣，高高的天花板上，裝著中看不中用的螺旋風扇；學生們睡的睡、發呆的發呆、聊天的聊天、玩手機的飛快地打著簡訊。台上的老師也不在乎，繼續對著教室後方的公佈欄，口沫橫飛地說著三民主義。右邊的窗戶旁，窗簾被風吹起來，正好形成一個半圓，兩個學生前後坐著，在半圓裡的獨立世界不亦樂乎地聊天。

     前面的學生，反坐在椅子上：「今天放學，要陪我去星巴克看書嗎？」後面的學生，桌子上放著鏡子，一面刷著睫毛膏一面說：「可是我沒錢了，月底才發零用錢，拍謝啦。」她放下睫毛膏，拿起鏡子仔細地檢查睫毛夠不夠翹。看著她的小白心想：「是要去約會吧﹒﹒﹒」但她倔強地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失望，反而笑著說：「沒關係，我請妳呀。」鴨子將視線從鏡子中移開，抬頭看了一眼小白，便又低下頭找護唇膏。不死心的小白馬上接著說：「看完書，我們去看電影？」鴨子轉出護唇膏，再次拿起鏡子說：「明天吧。」這時走廊上經過的學務主任，看到教室內的情況，忍不住訓了幾句，頓時學生們都迅速地乖乖坐在椅子上，她們也不例外。

     後來這節課，小白都沒有再轉過頭跟鴨子講話，因為她聽到鴨子拿出手機玩遊戲的聲音，於是她認命地趴在桌子上，許多心事漸漸浮上心頭。

     新生訓練時，剛升上高一的菜鳥們，都帶著緊張期待的心情，坐在大禮堂裡，聽台上的老師一一自我介紹。她們就坐在旁邊，座位是照號碼排的，她是十一號，鴨子是十二號。她也不記得，到底是誰先開口的，可是她們都是從同一個國中畢業的，雖然以前沒同班過，但是對彼此都有印象，所以馬上就聊開了。從那天起，她們就是班上最要好的同學，一直到高三都沒有吵過架，每節下課都一起在走廊上聊天，放學後也常常一起讀書。

     但是最近鴨子變了，她突然開始學化妝，對小白也不冷不熱，總是拿著手機聊天，小白一時之間很難適應，因為她從沒想過，有一天鴨子會有比她更重要的人。於是一種莫名的憂愁染上她的心頭，這種感覺一天一天擴大，她覺得距離越來越遠了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。而就在胡思亂想中，下課鐘聲響了。

     走廊上，到處都是學生，鴨子挽著她的手，往圖書館走去。「妳選好要考哪一間大學了嗎？」鴨子側著頭問。「想當老師的話，最好還是考師大囉。」「可是我考不上師大，妳換一間啦。」「哈哈，還有這樣的唷。妳努力看書，一定可以考上，不會的，我也可以教妳呀。」鴨子皺了眉，低頭不語。小白想從她眼睛中偷讀一些訊息也不行，於是兩人都皺著眉，走進了圖書館。

     鴨子走進歷史讀物那一排，小白跟在後面。鴨子一邊用食指劃過書架，一邊漫不經心地說：「我家旁邊就是師大，我不想大學還住在家裡。」小白看著她挑書的側臉，脖子與鎖骨之間的線條，她身後的窗戶透著光，高中的白色制服，好像變成透明了。「所以，妳才不想考師大嗎？」鴨子沒說話，只是點點頭，她轉過身，面對著窗戶，好像全身都變透明了。「那妳想考去哪裡？反正到處都有師大，我跟著妳考就好了。」「不。如果不是同校，我不要。」她慢慢轉回來，眼睛裡帶著霧氣，咬了咬下唇：「我不想跟妳分開。如果分開了，就好像再也找不回來了。」小白對於她突如其來的發言，感到不解，可是她沒辦法忍受女孩子哭。鴨子卻比她快一步，先將雙手放在她肩膀上，然後慢慢抱住她的脖子，兩人中間的距離也一點一點地縮小。就在鴨子的鼻頭快碰到小白的下巴時，她做了一個深呼吸，就沒有再繼續貼近了。小白歪著頭，想看清鴨子的表情：「為什麼不想跟我分開？」鴨子抬起頭，直視著小白的雙眼：「因為妳是我的。現在，以後，都只能是我的。」

     我還記得，妳曾經如此深愛我，但是兩個月前，妳離開我時，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掉。現在我獨自一人，站在這片星空下，為了過往的甜蜜而惆悵。我默默擦乾自己的淚水，對著星星說：「I am still yours. Yours truly.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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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大一那年，如妳所願的，我們考上了相同的大學，並且離家遠遠的，讓他們管不著也碰不到。剛入學時，安頓好宿舍，妳說想要去操場走走，認識一下校園，我便拉著妳的手，在仲夏夜中，第一次陪妳漫步在那片星空下。妳走得累了，直接躺在操場中央的草皮上，硬是要我也陪妳數星星，於是我們才發現，原來天上有那麼多顆流星，有那麼多個希望，於是我們相視而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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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在妳對我告白後，一切都好甜蜜。每天我都起個大早，先去替妳買火腿蛋餅加奶茶，再拎著早餐在妳家巷口等妳出來，我們再一起搭七點十五分的公車，在滿滿是學生的車上，我總是一隻手抓著拉環，一隻手搭在妳肩上，妳的髮香比奶茶還甜。妳叫我將長髮剪去，我就剃了平頭；妳叫我不要再穿娃娃鞋，我就換成球鞋；妳規定我不可以講“人家”，我也就改口講“林北”。只要能逗妳笑，我都做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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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有時候看著過去的我和妳，不禁懷疑，為什麼以前的我能為妳做到，現在卻不行？是我變了，還是我們都變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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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鄉下地方的校園，八卦總是傳得特別快，妳跟我手牽手，他們就說我們有愛滋病、有細菌。班導跟輔導室的老師，輪番上陣，一個一個都說：「妳們只是把友情混淆成愛情了。」所謂的“大人”，他們以為能混淆得了誰？我可以不理會流言，但妳不能，因為妳的爸爸就是圖書館長。在妳告白後的第十七天，妳挽著我的手，帶我回到曾經把妳變透明的那扇窗前，只不過這次妳是背靠著窗，地上有妳拉長的影子，正好到我的腳尖。妳面無表情地，留給我一句話：「請妳以後離我遠一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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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我們不再是班上最要好的同學，但妳上課依舊玩手機、打瞌睡，我依舊為妳準備好一份重點的筆記，等放學後大家都走了，再偷偷放進妳抽屜裡。筆記本上，我會貼上粉紅色的便條紙，在上面畫一個總是歪七扭八的心形，代表我愛妳。但一直到今天，我都忘了問妳，妳有解讀出我的暗號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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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夜深了，流星也不再墜落，我們依然相視而笑。妳的雙眼，在月光下變得朦朧，妳的臉頰，在星光點綴下顯得白嫩，妳的雙唇，在黑夜中閃閃發光，而它們說：「以前我不懂，為什麼戀人總希望時間能停留，現在我懂了。」我轉過頭，望向獵戶星座，我說：「我懂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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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我從來沒有想過“等待”能使人如此備受煎熬，直到流言四起，爸爸將我毒打一頓，並且叫我不準再和妳來往。我勾著妳的手，在走去圖書館的路上，就好像走在斷頭台上一樣舉步為艱，我特意背光，不想讓妳看清我的臉，因為我知道爸爸就在隔一條走道上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。當時我以為高三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刻，但與現在相比，實在是小巫見大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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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早上六點，鬧鐘還沒響之前，我就睜開眼、跳下床，準備梳洗，我總覺得女孩子就應該髮絲滑順、散發體香。雖然妳從沒有提起過，但我知道妳在公車上時，仗著妳比我高，總是聞著我的髮香，讓我覺得好窩心又好害羞。自從那天起，妳不再來巷口等我一起搭公車，而每天支持我上學的動力，就是至少在學校裡，能夠遠遠地望著妳，而今天是大學放榜日。在校門口就能看見長廊上擠滿了學生，長廊兩邊的牆上都貼著紅色的榜單，大家都引頸盼望能看見自己的名字，我遠遠地看見妳坐在三樓教室的窗戶旁，風把窗簾吹得高高地，將妳的身影露出來，妳好像也看著校門口，只是我看不清妳的表情。我匆忙地走進人群中，在焦急中看見了我們的名字，我終於明白雨過天晴的感覺，好像空氣都變甜了。爸爸知道以後，沒有太大的反應，我想這跟我每天都把妳的筆記放在桌上有關吧。當然，我先把妳貼的便條紙拿掉了，才放在書桌上讓爸爸經過時看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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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畢業典禮前，我們就合好如初了，不管其他人的噓聲多大，妳執意將手放在我腰上，就好像是在宣示主權一樣“她是屬於我的”，但我就喜歡這樣的妳，在某些小細節上面特別任性卻又引人莞爾，所以我也很配合妳，將頭靠在妳的肩上。高中的大禮堂，是我們第一次交談的地方，想到這裡，我趁著沒人注意時，把妳帶到樓梯間的角落，我拿著用來在制服上簽名的奇異筆，在牆上寫下我們的名字。妳問我：「怎麼沒加上愛之傘呢？」我說：「那是小孩子的東西，我才不稀罕！」但我現在有點後悔了，說不定那還真有些稀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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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兩個月前，我放開妳的手，沒有讓妳看見一滴淚。但我聽見妳的淚水摔落在地球表面的聲音，使我的心也跟著碎成了千萬片。我再一次，背叛妳，背叛自己，高三那年過後，我以為我不用再體會悲傷，但現在我只希望妳能趕快將我忘記，恨我也罷，罵我也好。如果知道結局是已經註定好的，誰還能義無反顧地堅強？

ps 我感冒了，等病好了，再送上後續。感恩妳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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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升上大二時，鴨子的爸爸去世了，她向學校請了兩個星期的假，小白曠了一個星期的課，陪她處理爸爸的後事。深夜守靈時，她們一邊折蓮花，一邊低聲談笑。鴨子折得累了，便起身活動一下筋骨，她抬頭看著家鄉的星空，想著學校操場的星空，她喜歡只有小白陪在她身邊的感覺，小白沉穩的個性，正好與她相反，卻不會起衝突，使她感到無比的安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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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大學的時間，其實過得很快，她們大二就搬出宿舍，因為門禁十點對她們來說太早了，在離學校騎車十分鐘的地方，她們租了四樓的三人房，這樣空間大一點，租金卻只比雙人房貴一些，只是附近沒有店家，要買吃的比較麻煩。像高中時一樣，每天早上鴨子都是由小白替她買的早餐的香味叫醒，火腿蛋餅是她的最愛，小白早上喜歡吃一顆水煮蛋配咖啡當早餐，可是鴨子不喜歡小白喝咖啡，因為接吻時都會聞到咖啡的味道。

     生活中，沒有衝突是不可能的。鴨子習慣把衣服堆到一個星期再洗，小白則是每天手洗當天的衣服；鴨子不會整理，她總是堅稱自己是“亂中有序”然後繼續倒在床上看電視，無奈的小白，只好把她桌子上的東西歸位，但是第二天總是會被鴨子罵，因為太整齊反而東西都找不到。小白從來不翹課，鴨子卻覺得只要不被當就好了；小白參加了籃球社，鴨子一個社團都沒參加，她總是認為社團只是佔用兩人相處時間的壞蛋，她從不能理解為什麼小白要參加社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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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小白看著賴在床上的鴨子，無奈地說：「大小姐，請問今天下午的課，妳去不去呀？」鴨子皺了皺眉，嘟起嘴：「老師說翹課三次，才會當人，我還有兩次可以翹，不去了。」小白抬高一邊的眉毛：「妳要不要看看牆上的月曆，我都有幫妳做紀錄，妳已經翹三次了。」「我敢肯定，是妳記錯了。」「這是必修課，妳還是乖乖去上吧，妳學分已經不夠了，不是嗎？」鴨子無言，小白總是搬這招出來壓她「唉，好啦。妳幫我穿衣服，我才去。」然後鴨子就把雙手舉高，盤腿坐在床尾，等著小白幫她換衣服。小白打開衣櫃，選了跟自己身上衣服相同色系的上衣，細心地替她穿上，扣上釦子，再將她抱下床。兩個人在狹窄的樓梯間，還硬要肩併肩地下樓，因為雙手就是不想分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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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是不是回憶總是最美好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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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從高中開始，她們就在一起，共同經歷過許多事，有高有低、有快樂有痛苦，可是雙手始終沒分開過。小白不能明白鴨子的決定，不是說好要一起去美國結婚嗎？不是說好要去法國渡蜜月嗎？為什麼在婚禮前夕，新娘卻跑了？她真的不能理解是什麼變了。天上的星星還在閃爍，地上的人兒卻已不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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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我只希望有一天妳能夠明白，我只是妳人生中的過客，沒有我，妳會過得更好。很抱歉我的自私與任性，讓妳跟我一起承擔，請相信我也很難過，但是我的決定不會更改，放手讓我走，妳才會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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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小白的父母很多年前就離婚了，我很少聽她講起小時候的事，除了有一次她因為受不了媽媽給她的壓力，藉酒消愁時，才跟我提起以前的事。「爸媽離婚的時候，我已經十歲了，照理來說應該有記憶了，可是我全忘光了。心理醫生說這是一種創傷症候群，把不開心的事忘掉，讓人能夠重新面對一切。過往的記憶，都是從媽媽口中的片段還有小時候的照片，拼湊出來的。媽媽說她曾經帶我去泡溫泉、在阿里山看日出、去花蓮釣魚，我依著一張一張照片，拼湊出比較完整的記憶。」我想她是真的很痛苦吧。大腦分不出好壞，只是一股作氣地把過去忘光了，明明都忘了，卻還必須回想起來。到底是忘掉比較好，還是都記著比較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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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「我媽媽要結婚了。」小白滿身酒氣，倚靠著門邊，站都站不穩，臉上佈滿淚痕，嘴角一邊抽動一邊這樣說。「改嫁，不是很好嗎？媽媽會幸福啊。」「她要嫁去美國，我也必須一起去。」說完，妳將臉埋進雙手，肩膀不停地抽動，整個人跪在門口的磁磚地上。冰冷的感覺從指尖漫延到全身，雙耳不停地耳鳴，我看著妳倒在地上，一切都好不真實。妳為什麼要哭呢？是因為妳知道，如此一來，我們就走不下去了嗎？腦中好多想法，飛快地運轉，到底是要解決難題，還是放棄面對？我們的感情，真的抵不過距離嗎？事實證明，我輸了，輸得徹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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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大學還沒畢業，小白就去了美國。自從沒有妳在身邊，空閒時間突然變多了，大學的教室有好多妳的影子，讓我不敢再踏進去一步，於是我休學，隔一年又考了轉學考，我轉到家鄉的私立大學，辛苦地把大學讀完。妳到了美國以後，一開始還常常在MSN上留言給我，後來有了Skype，我們也常在上面通話，但等妳開學以後，能碰到的時間就越來越少，不到一年，我們就分手了。原以為妳不在身邊，就算分手也不會太痛苦，但是寂寞比妳還殘酷，逼得我不得不尋找慰藉。我上聊天室、泡T吧、跑夜店，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，該做的、不該做的，都做了。可是妳留給我的洞，還是填不滿。我在跌跌撞撞中學習如何與自己相處。

     妳現在過得好嗎？我還能這樣問妳嗎？我們已經回不了過去，我曾經喜歡的星空，現在卻好恨它們。為什麼它們能這麼無辜的繼續放著光芒，把夜晚照得那麼亮，讓我沒有地方可以躲。星星，你能不能告訴我，要怎麼做，才能讓她不憂傷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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