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白在國三基測結束那天,因為一下子就釋放掉許多壓力,我和她打算先去看場電影,而檸的爸媽陪考了一整天所以先回家了。那時的我們都不知道,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……。傍晚,才剛放下背包,都還來不及坐上沙發,檸的電話就打來了。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,她空洞的眼神,從屋子裡抬出已覆上白布的……她的爸媽,血跡斑斑的房間,我甚至不敢想像刑警推測的畫面。 空白「大約發生在下午四點多,歹徒疑似事先闖入屋內行竊,卻未料到被害人提早返家,以利刃刺擊後逃逸,目前被害人已無生命現象,請家屬節哀。」像是把公式一條條背出來的稀鬆平常,我記得刑警毫無表情的說出這屋子裡曾發生的曾經。那晚我們都無法入睡,檸突然之間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,我緊緊抱著她,開始學習讓她依賴。 空白在即將入夜的風景中,我們到了墓園。那是一座很美的基督教墓園,當初檸父母親的喪事是她的阿姨幫忙處理的,後來三年檸也一直都住在她家,直到最近滿十八歲了才搬出來自己住。 空白走到了墳前,檸拿出她爸爸留下的吉他,開始彈起張智成的「殘骸」,她清澈的歌聲在已經陷入漆黑的墓園亮起:「真愛如今變成殘骸,靈魂留下空洞悲哀,你離開,愛不在,像是超現實的意外,上帝若能對我慷慨,帶我飛到天國之外,擁著你,說出來,除了你,不愛。」 空白沉默。空氣中又佔滿了檸悲悸的沉默,我摟著她,用心感受她黯然的哭泣。如今已三年過去了,每一年的今天我都陪著她到這裡看看她的父母。第一年的她完全沉浸在傷痛中,哭到昏了過去,最後我揹著她回家,一整晚都沒離開她身邊。隨著時間漸漸增長,檸已經學會用安靜祭拜她的父母,眼淚,則流進夜晚將擁著她入睡的我懷中。 空白「走吧,回家了。」輕摟著她,我打破了沉默。 空白「軒?我……還有家可以回嗎?我只有自己一個人……。」 空白我無語,在回程的路上一股安靜籠罩著我們,就像往年那般沉重。夜晚躺上床,因不忍心她的脆弱,我便以擁抱盛接住她的不安。檸抬頭用閃著淚光的眼神看著我,彷彿能看進我的靈魂似的。忽然間,她吻了我,剎時出現在腦海中過多的想法,使我的迴路當了機。怎麼回事呢?我們,可都是女生啊,同性之間,會有愛嗎? 空白「元軒?元軒妳醒了嗎?」轉眼間,我已躺在醫院的急診室病床上。眼前,是已不如往復熟悉的面容,季檸,這些年……變了好多啊。還來不及反應過來,妳低下頭,以一個吻,拾回了那年愛情帶來的怦然。 空白睜大眼睛,我看著懷中的檸,是因為父母的驟逝才這樣的嗎?「也許妳無法明白,但其實這種矛盾已經好久好久了。」從檸的口中,一字一句的震撼,我頓時像個孩子般手足無措。她看向我,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眼神,事後想起來,大概是「道別」吧。 空白隔天,在我臂彎中的人兒已消失無蹤,空蕩蕩的房間、擁擠的道路人潮、搖晃的社區公車,迷失的妳,究竟上了哪裡?愛情來了,愛情走了,而在這浪潮中,帶走了妳的痕跡,卻帶不走我沒說出口的那句,「我愛妳」。 空白妳不在的那七年,我考上妳夢想的大學,再過幾年就可以是妳志願上的外科醫生了,我能做的,只有跟著妳的腳印,一步步緩慢前進。直到兩天前,妳出現了,以一封信的姿態,原來妳那時早就申請上法國醫學院的獎學金,最近,是因為一場研討會回國的。但妳沒說出口的是,妳為甚麼不告而別? 空白現在妳在這,眼神散發出的,仍舊是那種能看進靈魂的光澤。一直以為這件往事可以從此消聲匿跡,但妳的出現卻在我心中掀起陣陣狂風,才發現,我以為的過去,原來是過也過不去。這兩天以來,總是日夜憶起這段日子,還有妳在我生日離開的那一天,吃不下飯、睡不著覺,像是剛失去妳的自己一樣。也許,也是因為如此才昏了過去吧。 空白想說些甚麼,妳卻不等我出聲,自己先開口了:「生日快樂。」同樣溫暖人心的微笑,於是我開始掩面痛哭,妳回以我一個更加和旬的擁抱。一瞬間,一個吻又展開了,代替那些年挽不回的愛,代替那些年錯過的那句話,代替那些年遺失的陪伴。 空白現在妳在這,縱然過了七年,然而在我眼中,妳似乎還是那個穿著高中制服的迷路小貓,原來,往事,並未如煙。 |